法国“核保护伞”能否为欧洲遮风挡雨

【国际观察】

二战结束以来，美国向欧洲盟友提供核保护并履行集体防御承诺，一直被欧洲国家视为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随着特朗普第二任期开始以来在欧洲安全问题上的立场“退缩”，欧洲国家开始感受到“美国优先”政策给它们造成的战略冲击，纷纷质疑美国的“核保护伞”是否可靠。有美国媒体评论称：“对许多欧洲人来说，特朗普给北约的核保护伞打了洞。”

风雨欲来，欧洲不得不考虑“自己撑伞”。法国总统马克龙3月18日宣布，将改造距离德国边境不足200公里的吕克瑟伊空军基地，使其能够容纳可携带核武器的“阵风”战斗机。今年2月，德国联盟党领导人、目前最有可能成为德国下任总理的默茨发出了“法国和英国扩大‘核保护伞’覆盖范围”的呼吁，马克龙的最新决定，被认为是法国对德国最具实质性的有力战略回应。

欧盟唯一拥核国的防务雄心

将欧洲盟友置于法国“核保护伞”之下的想法并非马克龙首创。法国核历史学家亚尼克·平塞在接受美媒采访时表示，早在冷战时期，法国就曾试图将欧洲盟友置于其核保护之下。有法媒分析称，法国之所以坚持保有独立的核威慑力量，很大程度上源于对美国长期的不信任，而这种不信任可追溯到1956年的苏伊士运河危机。当时，美国迫使法、英放弃在中东的重大战略利益，这一举动使得法国意识到应当发展自己的核威慑力量。此后历任法国领导人都敦促欧洲盟友减少对美防务依赖，而马克龙更是如此，他曾呼吁“欧洲的未来不应由华盛顿或莫斯科决定”。

早在2020年，马克龙就曾提议讨论法国核武器在欧洲集体防御中的作用，但彼时并无太多国家响应。在英国“脱欧”后，法国成为欧盟唯一拥有核力量的国家。据法国媒体披露，法国拥有约290枚核弹头，领先于英国的225枚。

值得注意的是，在技术层面上，尽管法国是北约成员国，但其核力量并不隶属于北约综合军事指挥体系。相反，英国的核武器主要依赖美国技术，有分析人士甚至认为英国对核武库的“所有权”并不完整。马克龙欲借欧洲“疑美”情绪上升之势，通过在欧洲安全问题上承担更多责任，将法国打造成欧洲大陆防务的领导者，提升本国的战略地位。

马克龙近日表示：“我们的盟友美国已经改变了对俄乌冲突的立场，减少了对乌克兰的支持，这让接下来的行动充满了疑问。欧洲虽仍致力于维护与美国的伙伴关系，但必须加强自己在国防和安全方面的独立性。”此间分析人士认为，马克龙此举也意在向法国选民展现其领导力和对国家安全问题的重视。

欧洲国家反应不一

由于对自身安全环境的担忧不断加剧，越来越多的欧洲国家开始认真考虑马克龙的提议。波兰总理图斯克表示，该国正与法国就马克龙提出的使用法国核威慑力量保护欧洲的提议进行谈判。他在波兰议会上表示：“如果我们拥有自己的核武库，我们会更安全。”他还将这样的判断归因于“美国地缘政治政策发生的深刻变化”。

默茨早已表示，他对北约能否保持其“当前的形式”持怀疑态度，主张更加认真地审视法、英两国的核威慑力量，呼吁与两国就扩大核保护进行谈判。有分析认为，由于德国长期依赖美国的核保护，默茨的呼吁意味着德国的立场将发生重大转变。

然而，并非所有欧洲国家都支持法国扩大核保护范围的主张。英国首相斯塔默就表示，英国将“竭尽全力”反对核扩散。他在3月15日的一场新闻发布会上称，作为拥核国家，英国反对向其他国家扩散核武器。捷克总理菲亚拉谨慎地表示，“可以考虑”法国提供“核保护伞”的议题，但就此进行对话“为时尚早”，因为目前捷克的安全“得到了与美国密切合作的保障”。

此外，法国国内对于马克龙的提议也存在争论。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领袖玛丽娜·勒庞明确反对这一提议，她强调，法国的核威慑必须始终保持独立，不能与任何国家共享，共享核威慑等同于废除核威慑。

俄罗斯将法国的这一举动视为威胁。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表示，马克龙的态度“极具对抗性”，“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即法国更多考虑的是战争，考虑的是继续战争”。俄罗斯外交部表示，巴黎成为整个欧洲“核守护者”的野心不会给法国及其盟友带来更多安全。

提议落地前景尚不明朗

目前，法国的核武库规模与美国、俄罗斯等国相比仍有较大差距。法国让·穆兰里昂第三大学的国防分析师伯努瓦·格雷马尔撰文称，“没有美国的支持，力量平衡似乎对法国极为不利”。此间也有分析认为，与其他大国庞大的核武库相比，法国的核威慑能力存在较大的可信度差距。

法国试图扩大“核保护伞”覆盖范围，将意味着需要更多核弹头以及核载具系统，这势必将极大增加法国的武器制造和维护成本。法媒报道认为，法国核武库的任何升级都将耗资巨大，而且需要在政府财政已经捉襟见肘的情况下进行重大的后勤和运营变革。分析人士警告称，法国可能需要长达十年才能增加100枚核弹头。

此外，法国也将面临受到“报复”的风险。布鲁塞尔自由大学国际政治研究中心教授克里斯托夫·瓦辛斯基就表示：“如果我们扩大核保护范围，就表明我们准备使用核武器来保护某个欧洲国家或北约国家。但这也意味着，我们将面临某个国家的核报复。”

对于采取何种方式为欧洲国家提供“核保护伞”，有分析认为，法国可以探索在欧洲多地部署携带核武器的“阵风”战斗机，构建核威慑能力。也有专家表示，法国在其他欧洲国家建立核武基础设施，资金需求巨大，恐难以实现，但可以采用其他模式与欧洲国家“分享”其核威慑能力，例如可以将部分盟国纳入其战略演习中。这些国家可以通过提供空中护航和后勤支持等方式来参与法国核演习和训练，以扩展法国核威慑能力的覆盖范围。

法国媒体指出，虽然扩大“核保护伞”覆盖范围可以增强法国对外部威胁的威慑力，但也存在包括造成核扩散和引发军备竞赛等在内的风险。另外，此举可能会进一步加剧法、德等国与俄罗斯的紧张关系，进而破坏地区稳定。因此，法国和整个欧洲必须找到相较于“核威慑”以外更加有效的方法，才能实现更为持久的和平。

（本报日内瓦3月20日电 本报驻日内瓦记者 孙铁牛）